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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墙上，官方印发的走势图、中奖规则贴得整整齐齐，乍一看，比市中心的投注站还正规。

　　街坊邻里来买彩票，中个五块十块的小奖，别家店可能让你扫码，或者干脆让你下次再买一张抵扣。

　　小区的退休大爷大妈，附近工地的工人，甚至一些写字楼的小白领，都宁愿多走几步路，来他这儿买。

　　岳父穿着一件印着福彩logo的红马甲，在人群里穿梭，一会儿帮这个分析走势，一会儿替那个敲定号码，忙得不亦乐乎。

　　看着妻子开心的样子，看着家里日渐丰盈的生活，我打心底里觉得，岳父这事儿干得挺好。

　　虽然他偶尔会吹嘘自己“一天流水好几万”，但我觉得那是老一辈人特有的、无伤大雅的虚荣心。

　　我推门进去，他猛地一惊，像是受惊的兔子，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塞进了柜台底下。

　　甚至有一次家庭聚会，他喝高了，拍着我的肩膀说：“小林啊，你跟小雅住那房子太小了，等过完年，爸给你们添点钱，换个三室的。”

　　岳父的脸色瞬间变了，他挡在我身前，连声说：“哎呀，这电脑不行，卡得要死，开个网页都得半天，你还是去网吧吧，别耽误你正事。”

　　那是一个排版很奇怪的软件，上面布满了各种数字和选项框，看起来更像是一个……自定义的设计程序。

　　我去别的彩票店买过东西，那机器出票时，会发出一连串“哒哒哒”清脆的打印声。

　　可岳父的机器，声音很沉闷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，只发出“滋”的一声轻响，然后一张彩票就慢悠悠地吐了出来。

　　老王递过来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，上面是复杂的“10+3”复式，一张票就要几千块钱。

　　我看到他没有去操作那台官方的出票机，而是用鼠标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快捷方式。

　　他左手边，一台一直被报纸盖着的、我以为是普通打印机的东西，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。

　　紧接着，一张无论是纸张质感、字体、油墨颜色，甚至是背面的二维码都与真彩票别无二致的“彩票”，被缓缓地打印了出来。

　　他看也不看，反手一抓，就精准地将那张白纸揉成一团，扔进了脚边一个装满了同样纸团的垃圾桶里。

　　所谓的“当场兑现”，不过是用彩民们今天买票的钱，去支付昨天那些中了小奖的人。

　　岳父正哼着小曲，美滋滋地把几千块现金塞进抽屉，看到我阴沉的脸色，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。

　　“你用的是打印机！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，“你那台福彩的机器，吐出来的是白纸！”

　　“我怎么不能？”岳父突然提高了音量，梗着脖子，仿佛这样能让他更有底气，“我犯法了吗？彩票这东西，本来就是个概率游戏！全国几千万人买，有几个能中大奖的？”

　　“小奖？”他嗤笑一声，指了指抽屉，“小奖我不是都兑了吗？五块十块，一百两百，我比福彩中心兑得还快！他们还得谢谢我呢！我这是靠脑子吃饭，不偷不抢，总比坐在家里等死强！”

　　“关？为什么要关？”岳父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，“生意这么好，我为什么要关？小林，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，但你听着，我这么做，也是为了你们好！等我再攒点钱，就给你们换个大房子，到时候你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！”

　　我也在，那天妻子身体不舒服，我下班后去岳父家给她送药，顺便留下来等开奖。

　　我知道，无论电视上开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号码，店里这些人的彩票，都只是一张废纸。

　　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岳父，他正靠在柜台边，悠闲地剔着牙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。

　　他举着那张薄薄的彩票，用一种已经完全变了调的、尖利的嗓音，对着整个屋子的人嘶吼道：

　　“07、13、16、22、25、31……蓝球09……我的天！是真的！号码一模一样！！”

　　祝贺声、羡慕声、惊叹声、尖叫声……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，几乎要把房顶掀翻。

　　就在“198万”这个数字被喊出来的那一刻，我清清楚楚地看到，岳父脸上的血色，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

　　他脸颊的肌肉不自主地剧烈抽动着，那双刚刚还在悠闲剔牙的手，此刻握着一根牙签，却抖得连嘴都碰不到。

　　他的眼神里，是我从未见过的，那种最纯粹、最原始的，仿佛末日降临般的恐慌。

　　他用自己的“聪明才智”构建起来的、稳赚不赔的“财富王国”，在他看来最不可能发生的“黑天鹅事件”面前，顷刻间，布满了巨大的、无法弥补的裂缝。